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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,倒是順當了。

只是……

私鹽這件事,為何能和柳府牽連到一起?

這絕不是我暗中謀劃的事情,但是,我又隱隱覺得,此事和我謀劃的事情很有關聯。

因為,只有以‘明王和柳家在藥莊買紅花’這件事為前提,也就是我設計的、那本賬簿上的、柳家的買賣記錄,此後才可以有‘栽贓柳家販賣私鹽’。

這是巧合?

還是有人在暗處盯著我的行動?

我思量著,忽而一個激靈。

——那晚我碰見的人,分分明明就是顧君則!

難不成,在暗處盯著我、算計我的人,就是他?

師父瞧著我,眸光深邃:“公主在想什麽?”

我匆忙回了神,只是搖頭:“沒有、沒有什麽。”

聞信在一旁不動聲色。

師父卻緩聲道:“而據老臣所知,設計此事的人……”

我瞪大了眼睛看著他。

只覺得一顆心都在顫。

可是師父還是說出了那個我不想聽到的名字:

“多半便是你的駙馬,顧君則。”

我咬了唇邊,戰戰兢兢地看向師父:“師父為何如此以為?”

師父笑笑:“我在宮中,尚有幾分人脈,所以能知道明王的所作所為,也就能猜出他的心思。”

“我在宮外,也有些人手,近日顧君則做了什麽,雖然他行蹤隱秘,我說不全,但是也知道一二——他已經基本除掉了顧君啟,在統一老攝政王的兵權,並且近日,似乎引了大批暗衛,一直在都城四下活動,那藥莊的第一波私鹽被查之後,再無後續,我對此生疑,仔細一查,發現很可能是在半路被黑衣人攔截,馬車、人員和貨物都消失了,而時間上也恰恰好和顧君則那一夥黑衣人的行動大抵切合。”

我心裏打起了哆嗦。

師父說的多半是靠譜的,而我也並不是好奇他的野心,那麽,究竟是巧合,還是真的被顧君則發現了,如果顧君則發現我了,他又是什麽時候發現的?

我不敢往下想了,也許這麽多天,在他眼裏,我都在自欺欺人?也許正是他發現了我的隱瞞,所以才對我……

師父在對面輕咳一聲,我趕忙又回了神。

今天未免太過失態,這一會兒的功夫,我已經跑了好幾次神。

“事情重要,公主今日卻心不在焉。”師父啟口說著,聲音平平淡淡,我擡頭看他,他的眸子如同鷹隼。

我忙不疊點了下頭,有些敷衍道:“白日剛回來,有些困,弟子失禮了。”

師父‘嗯’了一聲,也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,繼續道:

“顧君則的目的,相必你多多少少也能知曉了。”

“所以,按照之前我說的那個約定,老臣勸公主,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力量,輔佐他,推翻明王。”

我周身一個激靈。

這的確是我曾經的想法,但是如今這麽做是否是對的,我的內心已經開始動搖了。

“我輔佐他,讓他上位,作為交換,讓他救我的父皇母後,師父可是如此意思?”我皺眉道。

師父掃了我一眼,低聲道:“這個倒是不急。”

我身形一凜,不自覺間已然提高了聲音:“師父,除此之外,還有什麽可以謀劃的嗎?伏波如今只想救回父皇母後,讓他們安安穩穩。好好生活下去,再沒什麽別的想法了,為何……”

師父面不改色,依舊沈聲道:“老臣不會害公主,並且……如今的一切都是因為那個約定。”

我咬了牙:“那個約定是什麽?是和誰的?”

師父卻搖頭:“是什麽,如今還不當說,至於是和誰的……便是皇後娘娘,公主的母後。”

我顫了一下,楞怔在原地,只覺得由內而外皆是僵硬。

這太荒謬了,如果是和母後的約定,為什麽現在不和我說?為什麽不讓我急著救父皇母後?

師父看向我,眸光深沈:“公主記住老臣的話,照著做便是,老臣絕不會害公主的。”

師父已經向我承諾了太多遍,他不會害我。

可我淪落至此,早已不肯信什麽保證了。

我木然地盯著他,苦笑:“師父,何苦這麽折騰呢?”

“這麽多年了,伏波好累,伏波不想折騰了,如今只要父皇母後能安然無恙地回來,就算一家人穿著粗麻的衣服,每日菜梗冷飯,也好過如今日日煎熬。”

師父依舊搖頭:“公主,這麽多年了,你依舊這麽天真嗎?”

191城門起火

“你是皇家之人,陛下是曾經的皇帝,這就決定——你沒有選擇與世無爭的權力,你所做的只有往前看——”

“你說感到疲累,是因為明王上位了,卻依舊顧及你的身份,不肯對你松口。”

“公主,如今是這樣,以後也是這樣,居安則思危,這是每個統治者,或優或劣,多多少少都會考慮的事——只要根本的事情不解決,哪怕你以救回陛下和娘娘為條件,輔佐顧君則上位,日後又能如何?照樣是處在動亂不安之中。”

我咬了牙關。

無法後退,有時候比無法向前更為可怕。

而如今我恰恰就被人強推著向前走,身不由己。

我狠狠沈了口氣,擡眼看著師父:“所以,師父的打算究竟是什麽?”

師父笑了笑:“打算便是那個約定,老臣自會赴約,只是如今不能同公主說罷了。”

我皺眉,決定再逼問一步:“可是事情需要我來做的,師父,我不能就這麽稀裏糊塗的。”

師父看著我,依舊只是淡淡而笑:“秘密,總是有理由存在的。”

“就像老臣相信,公主也有事情瞞著老臣一樣。”

我一楞。

他卻繼續笑:“放心,老臣什麽都不會問,什麽都不會查,公主的秘密,可以繼續、甚至永遠成為秘密的。”

“只要我們知道,這些秘密對彼此無害,就足夠了。”

我有些驚懼地看著師父那雙深深的眉眼。

師父他大我數旬,這些年更是游歷天下,不似我日日困頓於深宮,閱歷和見聞,只怕是我的十倍也不止。

我是無力和他對著幹的。

沈默半晌,終究是點頭:“如此便好,伏波便按照師父說的做。”

師父一笑:“謝公主。”

覆又轉頭看向聞信:“時候很晚了,勞煩閣下送公主安全回府吧。”

拜別師父,我和聞信一路無言,直到顧府,我翻入窗子裏,收拾收拾又躺在榻上。

可是,離開顧府時候的困倦感,已經一掃而空了。

我強行蒙了被子,卻依舊是睜眼到天明。

顧君則未歸,都城和宮廷也沒傳出什麽消息來。

我索性在府院補眠,一直到了中午起床,吃了口飯,接著入睡,直到下午時分,終於清醒。

此事夜幕已然降下,我伸了個懶腰走出房間,擡頭一望,天邊似是有火燒雲。

明天要下雨或是下雪了嗎?

我還是蠻喜歡雨雪天的,尤其是當無事可做的時候,雨雪天休息更是愜意。

我懶洋洋一個哈欠,轉了個放心,又伸了個懶腰。

卻是猛地楞住。

——為何我轉了個方向,還有一片火燒雲?

頭腦裏飛快地辨識了一下,如今我朝向的,正是西面。

那剛剛那邊的‘火燒雲’……我飛快地調轉頭去——

那分明是一片火!

都城乃是國之根本,所以這麽多年來,除了上次段家參加宮宴的火,幾乎從不曾燒過這般大的火,而且,即便是那次宮宴的火,也遠遠不及這次的大。

是有人故意為之?還是因為冬季天幹,意外引發的郊野之火?

心下暗驚,同時我叫上霜橋便往院外趕去。

臨風便在門前轉悠,顯得頗有幾分惶惶。

我隱隱覺得這場火可能和顧君則有關,情急之下,索性幾步上前,徑直問臨風道:“臨風,那邊的火看著可是不小,是出了什麽事情麽?”

臨風踟躕了一瞬,隨即答道:

“回公主的話,這火……是城門外的。”

城門外的?

雖然已經判斷出來這火很大,但是若是城門外,在這裏看還是這般模樣,想必著火之處,火勢更為兇險了。

我皺起眉頭:“冬日雖是幹燥,但都城四下治安一向整肅,怎至於著起這麽大的火?”

“顧君則在都城的營裏也掛了職位,此番火勢如此,恐怕要出兵滅火了,不知他是不是也在那邊?”

臨風頷首道:“回公主的話,主子確在那邊。”

我嘆了口氣:“水火無情,此番定要小心才是。”

這臨風口風太緊,我不問,他便不多說,一來二去我也不知該如何講。

臨風向我點點頭,面有猶豫之色。

我索性擡頭正視著他:“你好像還有什麽想說的。”

臨風猶豫了一下,又搖頭。

我轉眼又看那邊的火光:“我在都城皇宮長大,都城火這般大,的確非同尋常,只怕不是尋常天災。”

“究竟是怎麽回事?”

臨風面色一僵,隨後低聲道:“回公主的話,的確不是尋常的天災。”

“是都城外郊野挨了流寇,燒殺搶掠,被都城官兵逼至角落擒獲,走投無路竟是點起大火意欲同歸於盡。”

“結果這火勢不可控制,一路蔓延,許多郊野百姓也四散奔逃,人心惶惶,守城的萬將軍封城,不肯讓流民進入,流民便守在城門前不肯離去,而剿滅流寇的兵士也無從入城,於是這城外,流民、官兵、還有不知除沒除盡的賊寇,還有因為城內一時還拒絕供應,無從全全撲滅的大火……亂作一團。”

我咬了牙:“顧君則呢?他在哪裏?”

臨風皺眉道:“主子應是在城外剿匪,當然,他也能在城內指揮,不過這種情況幾乎不可能,主子喜歡親力親為……”

鬼知道這會不會有是一出別人安排好的‘戲’。

“你備好馬匹,我去城門處瞧瞧。”

我沈了口氣,加快了語速。

臨風面露難色:“公主,主子交代過,不可讓公主摻和這等事的,將情況告訴您,已然是違反了規矩。”

我一凜眉看向他:“如今這火勢如此大,情況不小,顯然也燒了又一會兒了,萬將軍卻不肯開城門——這顯然是宮裏的意思,或者說,宮裏很可能什麽命令都沒有給,打算一直拖下去、或者暗中處理。”

“他們會做什麽小動作,現在根本說不清,但是如果他們真的動手了,一切就都來不及了。”

臨風身形一震,張開嘴卻沒發出聲音來。

“備馬,讓我過去。”

我一字一句,再度對他發出命令。

“……是。”臨風終於頷首。

看來我沒有低估他對顧君則的忠誠。

192秉公辦事

一路策馬奔馳,將近城門,遙遙一看,只見前方兵士密集,來去匆匆。

我雙腿一夾馬腹,又加快了速度徑直跑到那城門前,一拽韁繩,停下馬來。

臨風在後面緊緊跟上,在我之前躍下馬來,幾步過來,向我伸出手臂。

我方才回過神來——險些便要露餡。

身為一個武功盡失的人,我應當是不能獨自下馬的。

“公主當心。”臨風穩穩扶住我,引我下了馬來。

我向前一步,‘當!’的一聲,那幾個兵士便氣勢洶洶架起長槍,擋在我面前。

我反手從袖間取出那塊許多年不曾用過的牌子:“閃開!叫萬將軍來。”

那二人細細一看這牌子,雙雙猶豫了一瞬,隨即收了長槍,向我拱手:“末將參見公主。”

一旁另一位兵士飛奔而去,不一會兒,留了一邊絡腮胡的萬將軍便匆匆而來。

“公主。”他用粗重的嗓音喚我。

我擡起頭看著這個年紀四十有餘的壯碩漢子,他嘴上恭恭敬敬喊我公主,眼中卻流露出一種不屑的神情來。

我知道,這絕不是因為我敏感,這麽多年,這種神情我已經太過熟悉了。

看不起我?

心下冷笑,表面上卻只是向他點了點頭,沈聲道:“帶我上城門。”

“現在是什麽情況?”

萬將軍停了一瞬,隨後倒是依我所言帶著我往前走去,臨風緊隨我二人身後。

所說的情況倒也和臨風的說法基本一致,倒不是再誆騙於我。

末了我看向他,皺眉道:“此事不曾告知陛下?事關都城城門,此事斷然不可怠慢,否則人心惶惶,你定要吃不了兜著走!”

萬將軍身形一凜,隨即沈聲道:“已經告知陛下了。”

“只是陛下事忙,只回了個‘閱’。”

我冷笑:“所以你便在這裏僵持不下?”

萬將軍垂眼看向我:“僵持不下?末將也不想僵持不下。”

“顧將軍在外面,末將想著顧將軍應當識得大體,驅逐災民,而後入城!是顧將軍遲遲不肯!”

我看著他冷笑:“好一個‘驅逐災民,而後進城’!災民被驅逐,離了官兵,誰來保護他們?你這八個字,字字毫不吝惜地魚肉百姓,毫不知錯!你這話有本事當著陛下的面說,百姓投奔都城是信得過朝廷,你卻這般糟蹋他辛苦積攢的人心,看看陛下如何處置你!”

萬將軍聲音一噎,隨後咬牙道:“公主此言差矣!凡事當歸根究底,再下定論——此番之所以有災民,全全是因為顧將軍在外平叛,惹了大火所制!因此理應他來善後,而不是把事情一味引入城中!公主莫要因為他是駙馬便袒護於他!”

我看著他,揚唇而笑:“這‘理應’二字可真是理直氣壯!你想‘歸根究底’,我們便究他一究!萬將軍,顧君則前去平叛,難道不是因為這一帶出了賊寇?而這一帶,本宮記得原本就是你的守地,都城腳下都能出意外,出了事還讓別人去善後,虧得你還好意思這麽說!”

“此外,話說到這裏,本宮也不得不問——此地出賊寇之亂,萬將軍平日究竟用了幾分心思呢!”

萬將軍周身一個哆嗦。

我心下冷笑。

我知道他回答不了這個問題。

因為這次的賊寇,以及讓顧君則去平叛,多半又是刻意的安排,萬將軍就算不知道,多多少少也該猜到,所以他不會敢回答我。

我冷冷而笑:“事到如此終於想明白了?想明白了就少在這裏大言不慚!”

萬將軍面色青紫,只能點了點頭。

倏忽間,已然走到城門上,士兵林立,見了我皆是行禮。

我走進幾步扶住墻邊,低頭一瞧,恰好瞧見那邊的軍隊,為首一人乘棗紅色高頭大馬,正是顧君則。

我瞧見了他,他多半也瞧見了我。

但是,顧不及多瞧什麽。

萬將軍從我身後向前一步,伸手攔在城墻前:“公主當心。”

他說得恭敬,但我心知肚明,他的攔護,絕非出於尊敬或是擔憂。

而是因為他怕被殃及。

皇叔視我為眼中釘、肉中刺,恨不能早日解決掉我是不錯,但是我好歹也是公主,並且在皇叔登基之時還‘鼎力相助’,我若是死了,周圍的人定然要獲罪,否則皇叔便是不仁不義。

萬將軍顯然明白這個道理。

所以他小心翼翼不讓我‘栽在他面前’。

我心下暗笑,同時心思一激靈——此番,我倒是有更為穩妥的辦法讓他打開城門了。

“那邊便是軍隊和難民?”我皺眉道。

萬將軍頷首:“不錯。”

“為首的便是顧帥,公主想必也看得出來。”

我微微點頭。

他哼笑一聲,卻又道:“看得出來,但希望公主秉公辦事,切莫偏私,莫要只看著駙馬,便……”

我冷笑一聲,直接打斷他的話:“這句話,萬將軍還是自己在心裏多念幾遍,告誡自己為好!莫要只看著功名,便忘了百姓安危!”

萬將軍在一旁咬了牙:“朝廷沒有下令!”

我轉頭看向他:“沒有下令不是拒絕,這般無所作為地拖下去,真出了事情,你覺得你能脫開幹系?”

萬將軍瞪著我:“那公主說當如何辦?!”

我擡手一比城門下:“要麽派人送帳子和供給出城,安頓災民,要麽派人排查災民,擇人入城!還有那邊的火,也需要你派人出去滅了!都城大火,本就是兇兆!”

萬將軍冷哼:“公主說得輕巧,這些事,哪些不需要請示陛下,請示朝廷?豈是說做便做的?”

我擡眼看他:“東西和權力都在你手裏,只知道等命令,還要你作甚?還是那句話,無所作為,拖下去出了事情,你吃不了兜著走!”

萬將軍冷冷一哼。

卻是不再開口了。

我咬了唇邊,垂眸看向城門下。

我瞇起眼眸看向那邊的災民,有的孩子哭鬧的厲害,有的人似乎分外虛弱狼狽。

顧君則的軍隊在那裏忙活著安頓,但顯然是力不從心。

而顧君則依舊騎著馬,在剛剛的位置,他拽了拽韁繩,卻沒往這邊來。

我明白他,他不過來,是擔心別人說,我是偏著他。

193出城

我沈了一口氣,看了看越來越暗的天色,轉身又看向一旁的萬將軍。

“你不就是擔心出了事情找你的麻煩嗎?”

“那現在就這樣,你讓人先送供給和帳子出去,天晚了,也該安頓好災民。”

“有幾個人好像受了傷、生了病,實在不行就把這幾個人接入城裏,找醫者給瞧瞧,免得有性命之憂。”

這個建議真的是合情合理。

說實在的,雖說我是為了顧君則而來,但我斷然想不出這建議有哪一點對這萬將軍不好,這樣子既能避免他因為放人入城惹出混亂而獲罪,又能避免他因為無所作為導致出了人命而被詬病。

誰知這萬將軍朽得像塊枯木,真真是冥頑不化。

“不成,沒有朝廷的指令,萬某不敢胡來。”

他一字一句吐得清晰。

我冷哼一聲:“朝廷?萬勇,你看清楚了,本宮在此,本宮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這般做。”

萬勇皺眉,不以為意:“如今沒有詔書,不可!”

我咬了牙,已然擴大了聲音:“萬勇,你是在輕視本宮嗎?”

萬勇亦是擴大了聲音:“萬某只認朝廷的詔書!”

我向下又掃一眼:“那這些帶傷病的百姓兵士,你便要棄他們不顧麽?”

萬勇依舊是那句話:“萬某等朝廷的命令!”

我一咬牙,當即擡手一抽,直接抽出他腰間的佩劍,手一轉把佩劍橫在自己的脖子上。

萬勇身形一個哆嗦,楞楞道:“公主,這……這……”

一旁的臨風亦是戰戰兢兢,低聲喚著‘公主’。

我只是看著萬勇冷冷開口:“按我說的做,不然我便死在你面前。”

說起來,這種逼迫他的發法,還是他自己啟發了我。

若不是我登上城門的那一瞬間,他上前幾步攔住我,讓我意識到他不想背負‘殺害公主’的罪名,我還真想不到,可以以死相逼。

“公主,您先冷靜一下,這……”

我冷哼一聲:“冷靜?城外百姓危在旦夕,你要我如何冷靜?”

萬勇顫著手想來奪我的劍。

我卻是徑直又加了些力道:

“別碰我。”

“不然……到時候是誰殺的我,可就更說不清了。”

萬勇一個哆嗦,向後趔趄半步,哆哆嗦嗦依舊想勸我。

我挑眉示意城門下:“下達命令,本宮只倒數五個數。”

萬勇咬著牙,一對眼睛瞪著我,銅鈴一般。

我毫不露怯地和他對視,緩緩開口,不緊不慢:

“五、四、三……”

完全不需要越數越慢,我心中格外篤定,他會讓步。

“二……”

萬勇一攥拳,總算一個揮手:“來人,備供給和帳子出城,再多派些醫者,去給災民瞧病。”

他交代完了,覆又轉臉瞧著我,話語頗有幾分小心翼翼:“公主,事情都交代了,您現在可以放下劍了嗎?”

我看著他,停了計數,卻是面不改色,手也沒有放下來:“本宮要看著城門打開,供給充足,再說後話。”

萬勇重重嘆了口氣,搖搖頭只得照做。

於是,不一會兒,我便在城墻之上,聽見了城門開啟的厚重之音。

如今天還沒全暗,我低頭一瞧,尚能看清兵士們擡著供給和帳子,已經出城派發給了災民。

而有些醫者打扮的人也被引著出城,顧君則帶人引著那些狀況有恙的百姓,排著隊讓醫者瞧病。

時不時還有幾個百姓跟著醫者,在士兵的看護下,提著行李入城,應當是需要進城包紮休養。

一隊兵出了城,和顧君則手下的另一支兵一同又往著火的地方趕去。

我見狀總算安心,把長劍放下,一旁的萬勇見狀,顯然也松了一口氣。

不一會兒,原屬顧君則手下的一小隊兵士也整裝回城,而顧君則帶著剩餘人馬,依舊駐守城外。

我皺了眉頭。

——他為何不回去?

我都想的明白,這可能是皇叔設下的局,他豈會想不明白呢?

事到如今……

我沈了口氣,轉頭又看萬勇:“萬將軍。”

萬勇顯然很是抵觸我,卻又無可奈何,哼了一聲,隨後勉強向我恭敬點頭:“公主有何吩咐。”

語氣顯然比剛剛要軟了。

我笑了笑:“本宮瞧著,下面顧君則的人手,一部分回城整頓,一部分和你的軍隊一起去救火,一部分安頓災民,能夠守衛的人,少之又少,而如今這一帶是否還有賊寇游走,猶未可知。”

“不若勞煩將軍再派一隊人去駐守一二?這本就是將軍負責的地段,僅僅是駐守,應當不需先稟明朝廷吧。”

萬勇猶豫了一下,隨後,顯然是低頭掃了一眼我手裏的劍。

終於點了頭:“是,末將這便去安排。”

我揚唇而笑:“勞煩將軍了。”

許是此次牽涉較少,萬勇利索了很多,馬上便將事情安排下去了。

我笑了笑,在城墻上轉身過去。

臨風上前一步,萬勇亦在一旁賠笑:“末將派人送公主回府?”

我挑了挑眉睫:“回府?本宮不回府。”

萬勇一驚,臉上的肉都跟著顫了一顫:“公主,城門處粗糙,只怕容不……”

我沖著城門下一比手勢:“本宮沒說要借宿在你這裏。”

“今晚本宮要下去找駙馬,萬將軍若有心有力,送本宮下去也好。”

萬勇臉上的肉一抖:“什麽?公主……公主,使不得,使不得!”

我裝出一臉不以為意:“有什麽使不得的?下面是本宮的駙馬,本宮許久沒見他了,今日來都來了,就算剛剛是秉公辦事,本宮總也能去瞧瞧自家駙馬吧。”

萬勇戰戰兢兢:“公主,城外安保……”

我笑:“萬將軍都交代人去看守了,本宮信得過萬將軍,安保的事,想必不成問題,對不對?”

194留下

萬勇咬了牙,半天沒憋出一個字,終究無可奈何道:“是。”

“多、多謝公主信任。”

我只笑道:“辛苦。”

隨後向臨風一示意,往城外走去。

——當然,我非常清楚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。

顧君則八成知曉皇叔可能動手,但他還要留下,應該是有他自己的打算。

而我,不論是因為師父的要求,還是我那點小小的心思,終究都不希望他出事的。

著火、百姓圍城之後,萬勇遲遲沒有動作,給他的指令也簡單模糊,說明他也只能揣測皇叔的心思,並非直接受皇叔派遣之人。

所以,只要我說服萬勇看守城外,然後和顧君則住在一起,萬勇為了避免我死亡而他因為看守不當受牽連,勢必會竭力看守。而皇叔此時念及軍中有百姓、有士兵,人員眾多,定然也不敢輕舉妄動。

如此,顧君則便也更安全。

我下了城門,直奔城外顧君則那邊而去。

不想剛剛出去,沒走幾步,四下的百姓‘噗通——’一聲,盡是跪地,有些雜亂地喊著‘公主千歲’、‘謝公主’……

我不知他們是怎麽知道,這一切是我安排的。

雖說,我安排這一切的初衷,六分是顧君則,四分是他們,但是這一瞬間,內心頗為震顫。

甚至,這些淩亂而又有些嘶啞的喚聲,比那種整齊、響亮千萬倍的喚聲,都讓我震顫。

這大抵是二十年來,作為公主的我,為數不多的幾次、意識到這種身為皇室之人,身為公主,守護天下的責任。

顧君則自那些百姓身旁走過來,亦是向我拱手:“謝公主。”

我心下一怔,擡眼瞧他,只見他那一對鳳眼裏亮晶晶的一片。

那光亮仿佛回到了以前——沒有劉青蘿種種事端的時候,仿佛他還只是屬於我一人的駙馬。

四下的喚聲終將我拉回了現實,我沈了一口氣,兩手交合微微頷首:“各位請起吧,郊野起火,實屬不幸,如今各方已盡力安排彌補,請各位安心,好生歇息。”

百姓們又道謝,半晌總算三三兩兩起了身來,在兵士的引導下各自散去。

顧君則也上前幾步,伸手過來牽住我。

“公主。”

臨風在一旁低聲道:“主子,公主說要……”

顧君則緩緩點頭:“我知道。”

覆又擡眼瞧我:“公主,這裏人多事雜,難保不出意外,回府裏更安全。”

我搖了搖頭。

顧君則嘆口氣,又道:“如此,公主是確定要在這裏留一晚了?千萬不要勉強。”

我看著他,挑起唇角微笑:“我……不確定。”

許是不明白我的意思,這二人皆是一楞。

我便笑:

“我不確定是不是留一晚——你要在這裏留多長時間,我便留多長時間,直到你回府。”

顧君則一個楞怔,牽著我的手都是一個僵滯,隨後他加緊了攥著我的力道,低啞著嗓音只一個‘好’字。

隨後,語罷不由分說牽著我進了主帳。

毫無疑問,顧君則很忙。

但是這一晚,他一直都留在主帳裏,安排事情,處理文件,等等等等。

哪怕之前有種種不愉快,我怨過恨過也哭過,哪怕本次前來一半也是因為師父的交代,但是這一瞬間,我懂,他留在帳子裏處理,是擔心我出意外。

直到天色甚晚,我自力更生收拾好了床榻,那邊顧君則收拾好桌案,覆又收拾一二,幾步走過來,理著衣衫。

“公主睡床裏面,晚上要是起來,便把微臣叫醒,切莫一個人行動。”

他垂眼瞧我,低聲囑咐著。

我一面收拾一面點頭,覆又笑笑:“其實不妨事的,萬勇擔心受牽連,一定不會讓我出事的,而這裏人員眾多,皇叔也不好直接下手。”

顧君則嘆口氣,伸手撫上我的額頭:“公主便是這等想法,所以執意要下來陪著微臣嗎?”

不錯。

但是心裏偏就別別扭扭。

顧君則,這廝在府裏都有側室了。

我洛伏波是斷然不肯承認在意他的。

我兀自低了頭,佯裝毫不在意:“反正下來也沒什麽危險,本宮在府裏悶著也是膩煩,便下來瞧瞧你。”

不想顧君則只輕笑一聲,低聲道:“公主每次嘴硬,都要自稱‘本宮’。”

我只覺得心跳漏過半拍,可是一想,卻又覺得被他戳破很沒面子,想要反駁:“本宮……”

卻是兩個字便自知失言,就此啞然無話。

顧君則低笑,低頭下來用唇角輕蹭我的額間、鬢角。

我咬了咬唇邊,低頭下去,不再多說。

“微臣還有一個問題想問公主。”

半晌,顧君則躺在床榻外,我躺在床榻裏,他壓低了聲音,在我耳畔念叨,一字一句的熱氣侵襲而來。

有些不自在,我又往墻裏動了動身體,想離他這讓我敏感的氣息遠一點,誰知顧君則手臂一探徑直把我撈進他懷裏。

“靠著邊上多涼,往裏些。”

他說著手臂又緊了緊,像是一件袍子一眼裹著我。

我不自覺地又動了動,他便又道:

“這樣說話也能小點聲,他們聽不到。”

他話都說到這份上了,我松了口氣也不再折騰。

“你說吧,還想問什麽問題。”

顧君則往我這邊又蹭了蹭:“公主為何不安排萬勇開門放軍隊入內再說百姓之事,而要做此安排呢?”

我亦是壓低了聲音:“開門放軍隊入內?不肯入內,難道不是你自己的意思嗎?”

“我想,要是你真想入城,只要和萬勇一講,他都會應允,不然道義上多少說不過去。”

“縱使不通過他,你這軍隊有車有馬,都城也不止一個門,你要是真的打算入城,根本不必要堵在城門外,不是嗎?”

顧君則笑笑:“公主說得不錯,確是如此。”

195憑什麽

“不僅如此,我猜,你大抵還想把什麽東西弄進城裏,所以當城門打開時,哪怕你知道城外危險,也不肯入城。”

“不過這也不錯,在外人看來,此事算是對百姓負責,定然會為人稱讚的。”

顧君則微微瞇起眼眸,笑道:“公主果真聰明。”

“想得明白,也敢做。”

“不過,微臣尚有一事不明——公主這些話,基本上都是猜測,如何確定這就是微臣的想法,從而直接在城門上如此做呢?”

我比了比門外:“是臨風。”

顧君則眉頭微皺,面有不解之意。

我答:“我問臨風你去了何處時,臨風嘴上說不確定你在城中還是在城外,可是轉口一說,又說你不大可能留在城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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